挥墨润彩写我心——陈丁佛的艺术研究

2016-10-19 来源:中国画刊 浏览:11745 次

        在安徽中国画坛,大凡从事写意花鸟画者,几乎都是出自萧龙士和孔小瑜的门下。这两位老人是安徽画界的泰斗,是德高望重的花鸟画大家。他们都具备深厚的传统功底,都是对生活、对大自然怀着深情的艺术家。他们活跃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他们的作品和实践,把写意花鸟画从形式到内容、从图式到笔墨推向极富表现力的阶段,并以人品的高尚和技艺的精湛在后学中享有崇高的威望。

        萧老是白石老人的弟子,继承了北派大写意花鸟画风,下笔老辣苍雄,笔墨俱精,气势撼人,其意多在厚与拙。孔老传承了家父开创的花卉博古之画风,以小写意花鸟画跻身海上画派名家之列,有“任伯年后第一人”之美誉,造物生动,技法娴熟,其意多在雅与艳,尤以博古清供光耀画坛。孔老是当代为数不多的小写花鸟画的继承者、光大者。自1955年由上海支援内地文化建设,他一直在安徽艺术院校从事花鸟画教学,学子更多,影响更大。与我同乡的陈丁佛先生应该是他较早的一批学生,也是跟随孔老时间最长,受其教诲最多,感情过从甚密的高足。

        我一直认为,著名画家陈子庄断言“名家门下不会产生有成就的弟子……因为名家风标独特,容易限制学生的创造性”这段议论,失之片面。其实,出自名师而自成一家者已不乏先例。比如,齐白石的弟子李苦禅,高剑父的弟子关山月,陆俨少的弟子宋文治,蒋兆和的弟子周思聪,有哪一位的创造性被老师的风格所局限呢?我相信“名师出高徒”的名言,陈丁佛先生正是在从学于孔小瑜之后,因性之所近,遂主攻小写意花鸟,得耳提面命,日益理解中国画的规律,掌握了笔墨的处理、构图的处理、造型的处理的程式规范,建立了与师辈相仿的知识结构,并在师辈的风格中探赜索隐,循序渐进。多年来,他并不在意世人对他作出依傍名师守法不变的訾议。他认为,如果一个花鸟画家不下苦功夫去学习传统的程式规范,不达到运用自如的地步就谈不上继承,更谈不上发展。他的理想,就是要把师辈的衣钵接过来,真正地做到“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慢慢地摆脱既有法式的束缚,再“以最大的功力打出来”,逐渐树立自家的艺术个性。

        回首往事,陈丁佛的艺途并不平坦,充满了酸楚与艰辛,也充满了自强不息的精神。他于1943年出生在合肥近郊乡村,家道贫寒,父母早逝。虽天资聪颖,却无力完成学业,16岁便辍学务工。他少年时即酷爱书法、绘画,其艺初从著名书家葛介屏学书,授以五体执笔之法,奠定了他艺术的第一块基石。20岁左右,经葛老介绍入海派名家孔小瑜先生门下问学求艺,其艰难勤奋,非常人可及。这期间,除精研孔老小写意花鸟及博古法理外,常请益萧龙士、懒悟等名家,又与名震江淮的黄叶村、王石岑、徐子鹤、卓然等画家交往甚笃。博学多家和广取兼收的结果,使他的眼界大为开阔,认识迅速提高。来自诸师诸友的艺术精诣,都成为陈丁佛走出师门酝酿自家风格的动力。

        20世纪70年代末,陈丁佛筹办安徽十竹斋画店,领衔经理。挥洒丹青之余,亦兼画店艺事,得以同许麟庐、宗其香、黄苗子、范曾、亚明等多位全国名流交往频繁,亦师亦友,受益匪浅。由此,他站得更高,眼界更宽,技艺大进,其小写意花鸟声名鹊起,不仅多次参加省内外各类美术大展,还广受社会各界人士及收藏家的青睐,甚至蜚声海外。这是陈丁佛先生从艺50多年的大致经历,是一部依靠自身力量从苦难中走出来的人生奋斗史。这是一种人格,一种精神,也是一种境界。

        陈丁佛是画界的成功者,正如中国美院教授、著名画家、孔小瑜次子孔仲起评价他的作品时所言:“从中颇见家父遗风,尤以牡丹、博古更有亲近趋势,且有自己特点,小写意作品颇见其多年绘画之功力。”言词中肯得当。据我了解,陈丁佛的成功,在于他的执著,更在于他若干年来无论是在逆境还是顺境中的自我炼狱。他始终坚持两个信念:一是认为小写意花鸟画有很强的生命力,它以笔墨的丰富性、表现物象的鲜活性和色彩的润泽明丽见长,是值得倾其一生之心力为之探究的艺术。二是认为艺术应有高度和难度,需要以一种积极的生命状态,苦学传统,投身自然,力变旧法。基于这两个信念,他不分昼夜,废纸三千,在白纸彩墨中挥洒思考,就是他成功的秘诀。

         陈丁佛是一位多产勤奋的画家。从他大量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对小写意花鸟画程式规范掌握得十分精到的艺术家。他重视写意的笔墨语言,有坚实的书法功底,能自由运用和驾驭笔线,多在笔力、笔意、笔势上下功夫。其用墨或泼或染或皴或擦,善于随情就景,也善于随机生变,对墨色的渗化浸润极有把握。他不仅善于用笔、善于用墨,更善于用色。在古厚凝重的笔墨中点以色泽明丽的花朵,使画面古雅清新,明朗富丽,趋向雅俗共赏的优美型艺术。

        显然,陈丁佛对传统的耽迷和兴味,远远大于对传统创新的企慕,因而他能够长期砥砺,深入孔老的堂奥。一个好的画家,首先应该是一个传统的守护者。离开了伟大的传统,不知一个画家还能翻出什么花样?因此守住传统,对于一个画家来说,不仅是德行和人品的高见,而且离真正的艺术创造只有一步之遥。

        陈丁佛无疑是一个怀有强烈传统情结的艺术家,这使他能够立定精神,在历代名家的优秀作品中采撷,于孔老处精益求精,从而将孔小瑜小写意花鸟画的真精神在他的腕下复活。“复活”就是再生,就是重新生长,也就是说通过注入个人的气质性情及其所感到的时代心声,陈丁佛的小写意花鸟画便具有了源于师门又离于师门的艺术力量,也更加充满了旺盛的活力和灿烂的精神。由此使我想到艺术作品的价值,恐怕不能完全以题材、形式的新和旧作为衡量标准。真正使欣赏者动容并给人以持久影响的,还是作品的精神价值,无论它是以首创的前所未有的形式或题材,还是采用传统的艺术手法表现出来,都是殊途同归而达到的艺术高度。

        陈丁佛的花鸟画,得之于孔老神髓,植根于深厚的中国文人写意画传统:题材是传统的,工具是传统的,其抒情写意的艺术手法更是与中国传统艺术一脉相承。但陈丁佛笔下的花鸟饱和着我们时代生活的内容,能让我们体验到从前人的画作中未曾体验过的情感,那就是作品的人民性、时代性、民族性及透露出的富贵气、书卷气和人情味。“挥墨润笔写我心”,陈丁佛表达的是内心对自然、人生的真挚感受,洋溢的是他的内心对生活的热爱之情,传递的是“笔墨当随时代”的花情鸟意。

        如果说,一代名家孔小瑜受到历史的局限,满腹才情终未能得到淋漓尽致发挥的话,那么,陈丁佛则幸运地遇到了大好时光。身处改革开放的新时期,面对蒸蒸日上的盛世中国,他满怀感恩之心,解放了思想,放开了手脚,坚定地高扬小写意花鸟画的旗帜,沿着恩师发展的轨迹,把一个春光无限的花香鸟语世界奉献给时代,奉献给人民。由此,他的小写意花鸟,题材更为宽广,手法更为多样,笔墨更为酣畅,色彩更为鲜明,布局更为开张,若与恩师相较,“写”的意味更为强烈,精神性更为加强。

        就题材而言,他画的都是平民百姓喜闻乐购的平常花鸟。在他的作品中,我们经常可以读到牡丹的富贵,梅花的寒香,蕙兰的幽芳,荷花的高洁,紫藤的春光,秋菊的傲霜,以及丝瓜的成熟,石榴的结子,枇杷的丰收,还有雏鸡的觅食,孔雀的对语,松鼠的跃动,蜂蝶的飞舞,等等,他的作品无一不围绕着大自然繁茂向荣的生机,追求着人与自然的亲近和谐,更有着大众化的赏心悦目感,寄托了讴歌自然生命的一片真情。

        他尤爱画牡丹,把它看成是富贵吉祥美好的象征,并赋予其崭新的时代精神。他亦爱画博古,常以博古与牡丹相配,继承了文人画的“比、兴”传统,画出当今时代的繁荣和整个民族精神的灿烂,以呈现时代的风尚及人民的愿望和理想。他画得最多的是《千秋鼎盛》,以博古钟鼎配以玉石器皿、四时果蔬以衬托牡丹的繁盛,寓意着对祖国永远富强昌盛的衷心祝福。进入21世纪,经济腾飞国富民强的时代春光,更加激发了陈丁佛的青春和活力,他开始创作前所未有的巨幅小写意花鸟画,开启了他画大景花鸟的先河。比如,《九鼎图》是他的代表作之一,画中象征九州的九尊异型的青铜鼎器托起姹紫嫣红的万朵牡丹千株藤花,画出了繁花似锦的祖国盛况,画出了人民的追求与理想,画出了民族的尊严与高贵,画出了大国的风度与气派。 

        这一时期,陈丁佛完全沉浸在他的花鸟画创作的自由王国之中,不仅是他驾驭大幅写意花鸟画的能力为画界称道,他的立轴小品也精妙绝伦,广为人们激赏。在他的作品中,他始终以一颗充满爱意的心,把热爱自然、热爱生命的理想寄情于笔端;始终以诗、书、画的整一性结构画面,最终形成了最有民族特色也最适合他本人性情的抒情风格。论其诗,诗为心声,皆在“借感怀以言志,借咏物以明理”中,写花情,写花意,写花思,发扬了花鸟画特别具有的一种感发作用,让诗画相映,发人深省,是对写意精神的深化。论其书,他以行书见长,似行云流水,抱骨藏筋,直抒胸臆,或长款或短题,书画联姻,相辅相成,正如苏东坡所言“得之于象外”,平添画中的书卷之气。  

        综上所述,陈丁佛是一位怀抱文化使命感的艺术家,因此我们在他的作品中往往体验到一种旺盛的健康向上的生命气象和深厚的文化气息,也就是说,陈丁佛的本土情结和民族意识是发自心灵深处的文化理念。我们有理由相信,陈丁佛的绘画实践正是其心性气质和时代感召的结果。陈先生用他的作品表明,对于传统程式要守,对于师辈风标要传,“一知其法,即工于化”是他的经验之谈。唯其如此,才能使传统成为永流不息的长江大河,才能使师辈的创造如松柏长青得以延续和发展。  

        我最敬重的还是这位艺术家的人品和艺品。他一生虚怀若谷,诚朴实在,以善为本,灵根清净,撒向人间都是爱;他一生孜孜于绘事,无遑他求,不张扬,不摆谱,远离虚华,但求脚踏实地。陈丁佛的未来和今天、昨天一样,永不停歇地耕耘在自己的艺术田园之上,或许他并不在意名和利,但收获必然是大器晚成的辉煌,是无悔的人生。

文/贾 德 江